追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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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棺
1
我叫楊思哲，名兒是我那已經不知蹤影的媽去給我取的。
村裏人說我媽叫哲瑤，是從城裏來的，我剛落地她就跟著城裏的漢子跑了，而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。
我不相信，他們說我媽跟人跑了，有誰親眼看到過？我老漢兒從沒說過我媽一句壞話，所以她一定有自己苦衷，不是不要我了。
我老漢兒有兩個兄弟。嬸嬸們生孩子比都我老漢兒早。我成了家裏最小的崽子，所以他們叫我楊幺兒。
我們村大多都公婆兒媳住在一個大院兒裏，二十來號人吃一口井。我家也是。
我家裏人多，經濟又拮據得很。可十幾張嘴等著吃飯，我老漢兒和伯伯兩家年輕人就只能都進城打工去，只留下我和幾個哥哥跟著爺爺奶奶生活。
“楊幺幺是小爛孩兒，沒爹疼來沒娘愛！”二狗蛋甩著小辮，嘴裏哼唧著詞兒，一副潑皮的樣兒。
他唱的是村裏那幾個搗蛋的專門為了嘲笑我編的歌。每當他們看到我放學路過，就會朝著我嚷嚷。
我撿起一塊土塊子就往二狗蛋頭上砸，剛好命中腦門。
“哎呦！”
吃了疼，二狗蛋用手捂住了額頭，惡狠狠地看向我：“你！你砸我！”
“咋了！你張嘴了，還不準別人長手了？砸的就是你！”我狠狠地看回去，氣勢一點也不肯比他弱。
二狗蛋有些惱羞成怒，撿起一旁的棍子就沖了過來。“我要打死你！”
“誰怕誰！”我迅速撿起幾顆小石子，往他身上丟。
他挨了石頭砸，蹲在地上哭：“哇！沒媽的孩子打人啦！嗚嗚.......”
我也沒躲掉那一棍，疼的在地上躺著哭：“......是你先唱那歌的，嗚嗚嗚，哥，姐。有人打我......”
我一邊哭一邊揉剛才被打的地方，心裏罵二狗蛋可真無賴，明明是他自己先撩的事，現在卻在那哭，在那委屈。
忽然我被抱在懷裏，那人還幫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。
“咋了，他打你？”
抱著我的是我二姐，說話的是我三歌。看到他們的第一眼，委屈的苦水又湧了上來，我抽抽了一會，小聲嗯了一聲。
結果就是，二狗蛋又被揍了一頓，最後被我二哥揪著小辮，拖到我面前給我說對不起，下次不敢了，才被放回家。我跟著二姐三哥回家。一路上倆人一直說下次要回家找他們，他們會幫我揍那些搗蛋的，不要自己上去跟人家打，我就跟在後面一直“嗯”著。
這種事情從我記事兒起就經常發生，他們罵我我就砸他們，打他們，用行動告訴他們，我！絕對不是好欺負的。可是我年紀最小，老是打不過，被揍得很慘。這時候我的哥哥姐姐們總會循著哭聲找到我，幫我打回去，護著我。
因為家裏人對我的關心和愛護，所以即使別人老拿沒媽的孩子戳我痛處，我也沒有感覺到自己是沒人要的孩子。因為我知道我還有我老漢兒、老爹、奶奶、哥哥姐姐、伯伯嬸嬸......他們都努力地愛著我。
2
後來我考上了高中。高中裏家裏有十幾裏路遠，所以我選擇了寄宿。
我上學比較晚，上到高二的時候已經十八歲了。
今天周五，剛好是我十八歲生日，爺爺奶奶肯定已經殺好了雞，等我回家。
上完自習課，已經快八點了，為了不讓爺爺奶奶等太久，我回宿舍隨便裝了一套換洗衣服，就騎著腳踏車往家趕。
回村子的路沒有路燈，黑漆漆的，只能靠著車頭上綁著的手電筒發出的一束光照路。奶奶說過趕夜路最忌回頭，所以我蹬得飛快，頭也不回地一路到家門口。
剛到家，我就看見自家院子裏擺了一副黑色大棺槨，不由得一瘆。車子隨便一放，拽起書包就往裏屋跑。
進了屋，老爹背對著我，好像在找什麽東西。
看到老爹，我緊張的心有些放下。“老爹，門口那是什麽？”
老爹沒看我，繼續翻抽屜。“回來就去裏屋找你哥玩去。不該問的不要問。”
“哦。”我放下書包，進了裏屋。
大哥、二姐、三哥都在。他們圍著小桌好像在商議什麽，神色凝重。見我進來便招呼我快點過去坐。
“哥，姐，你們說什麽呢？”
大哥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板凳給我。“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應該看見院子裏那東西了吧。昨天晚上突然出現的，是榮輝出去上茅房的時候撞見的。”
“啊？突然出現？怎麽回事？”我順勢坐下，拿起桌子上的幹果送進嘴裏嚼。
“就是突然出現！你說這麽大個東西，還那麽重。沒個十來個壯漢，根本不可能搬得動吧？”三哥大著個眼睛，表情誇張，生怕情緒不到，不能使我相信他。
“對對。你說怪不怪！我們就睡在靠窗邊的那個床，那天晚上楞是一點動靜也沒聽到。”二姐也附和著。
三哥繼續說：“我看到那東西橫在院子裏，嚇得瞬間沒了瞌睡，尿也不敢尿，趕快回屋把老爹叫醒。老爹出去看了一眼，回來就讓奶奶和我們在家小心待著，他去找村頭的那個靈婆過來看看。走之前一直叮囑要把門窗關好，除了他回來，誰來也不要開門。”
大哥黑著眼圈，打了個哈欠說：“結果我們三個沒抗住，怕著怕著就睡著了。奶奶等了一夜，今天淩晨老爹才帶著靈婆回來。一回來就開始在堂屋裏燃香點蠟，還供起了一塊從來沒見過的靈牌。你應該也看見了，就擺在條機上。”
“怪不得老爹剛才那麽嚴肅。”我點頭明白，不過大哥說的靈牌剛才進屋的時候並沒註意到。
這是老爹在屋外喊道：“輝兒，幺兒，你們四個都出來。”
“哦，來了。”三哥第一個應到。
到了院子裏，老爹和靈婆都在，還有幾個同村的健壯漢子，他們每人手裏都舉著火把，掂著鐵鍬。
三哥說他們是老爹今早出去找來了幫忙的，就等著晚上在院子的空地上挖坑埋棺。
以前村裏有事兒的時候，家裏人都讓我遠遠地看，所以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村裏的靈婆。藏藍色的頭巾裹有些蓬亂的灰白發，細紋爬滿了整張臉，暗紅色的唇色好像是曬幹的血，她身上穿著布滿奇怪符文和圖案的袍子，像是很多布塊七七八八地被縫補在一起拼湊而成。怪不得以前不讓我去看，小孩要是看見了這副模樣的人，估計晚上是會噩夢的。
“可以了。”
靈婆開了口，老爹便招呼那幾個漢子開始幹活。不一會兒，院子裏就出現了一個大坑，接著老爹又在坑的邊緣地方撒上一層厚厚的黃土。
靈婆圍著坑小心轉了一圈，對我們說：“且再等一個晚上，這棺槨就停在原處。明日太陽正當頭的時候，才能將棺槨下到坑裏。”
“好。”老爹道。
靈婆進到堂屋，對著靈牌閉目，嘴裏念念有詞。過了一會兒，她睜開眼，神情緊張，小聲對我們叮囑說：“這幾天在家裏，千萬不要說禁詞，若是沖撞了‘那位’，生了事端，可不是我這個小小的靈婆可以管得了的。”
“那位”，看來是靈婆不敢直呼名諱，只得用“那位”來稱呼。
接著靈婆就從包裏掏出一張黃紙，遞給我們看。
那紙舊舊的，上面寫了幾個古文字，像是毛筆寫的，有些褪色模糊，但我依稀可以辨認出“山海”“墜”“神”這幾個字。
待我們看全部完，她便將紙燒掉倒在坑頭。
3
“我看看能不能查一下那位的信息。“靈婆掏出手機一頓劃拉。
我好奇，這種事情手機也能查？
“看吧，應該是這位了。”她把手機翻過來給我們看。
【玉海神】手機上顯示著一張畫像，畫上有文字，其中玉海神三個字最顯眼。
那段文字，大概記錄了【玉海神】是祖宗死後的代號。海，神，剛剛就是靈婆說的禁詞。
那肖像看上去很像古代時候的畫像，青銅色彩，古遠氣息穿過屏幕，撲面而來。
畫像上的那位身著的盔甲，盔甲上繪有青面獠牙的古獸。他的臉似乎有些獸化，分得清鼻嘴眼。我想要看清楚，卻總有種模糊之感。
靈婆對著畫像下面的古文，比劃了一陣，嘴裏還念念有詞。
最後靈婆告訴我們，這下面的符號寫的是，這代號是祖宗自己選的，畫像也是根據祖宗死時的樣子畫的。
“依著我的經驗推斷，這位應該是你們楊家往上數幾百來年的祖宗，至於為什麽他的棺突然出現，我說不出。但是……”
“我們的祖宗？”三哥發出了驚問。
“但是什麽？”老爹問道。
“但是，我能大約猜的到，他出現在這個時候一定是有什麽契機，比如你們家裏有人請他來的。”
“這這，這位祖宗我楊玖良活了這麽大歲數了也是才知道，老楊家怎麽會有人把他請來呀？”
“這我就不清楚了，以上只是我的猜測。楊老爺子你且聽聽就罷。”靈婆收起手機，做模樣地理了理衣服，一幅完事要走的樣子。
老爹立刻會意，拿出準備好的紅包遞上。“何仙姑辛苦跑一趟，這些做個路費吧。”
靈婆也不推辭，收了下道了句多謝，便離開了。
靈婆走後，我仔細回憶剛才看到的畫像。
雖然畫像是青黑色的，但破碎的筆觸依舊讓我感到鮮血的湧出和凝固。我在想，這位祖宗死的時候一定是被傷的很重吧。
今晚註定無眠。畢竟誰家院子裏突然出現一個詭異的大棺材，還能像沒事人一樣睡得安逸？
哥哥們怕我害怕，就讓我跟他們睡一張床上。我躺在床上睡不著，腦子裏一直想那口棺材。
與我以前看見過的不一祥，那口棺很大，很厚重。不像尋常的棺材棺身呈梯體，看上去更是像一個長方體。棺體黑漆漆的，看著不像是新棺，像是在某個地方已經放了幾十年的老棺。
已經是後半夜了，大哥三哥已經睡著了。我越想越睡不著，也不知為什麽就是想去看看外面那棺材。
十一月夜裏的風吹在身上，讓人打寒顫。清醒後的我才開始有些害怕，不過我已經走到院子裏了。
奇怪，為什麽看著這副棺材，除了害怕，我竟然還有一種親近之感？
我靠近了些看，發現棺蓋和棺身上都繪有圖案。暗金色線條緊緊附在棺體表面，蜿蜒四散的金線連成神秘古老的圖騰。
似乎收到了什麽的吸引，我竟不自覺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花紋，瞬間一股刺骨的冰冷由指尖傳遍全身。
我吃了疼，大叫了一聲，立刻抽手。覺得再慢一秒，那裏面就會有東西出來把我吸進去。
大哥第一個跑出來。他看到我在院子裏捧著手對著棺材發楞，以為我遇到了什麽奇怪的事，立刻沖上來把我拽走。
不一會兒全家人都跑出來了，個個圍著我問我有沒有哪裏不得勁。
“你大半夜不睡覺出來碰那幹什麽？”老爹氣的胡子都快翹起來。
“我，我睡不著。”我已經有些懵了，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。
“老爹，幺兒肯定被嚇著了，您別怪他了。”二姐先幫我說話了。
“我感覺，我感覺那棺材會吸我的血，還可以把我凍住。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老爹看了一眼我，又看了一眼棺材，生氣道：“別胡說八道，都進屋去。”
奶奶拉著我進了屋，看著我上了床，沒說一句責備的話，只讓我別怕，她會看著我睡。
我躺在床上，手腳冰涼，回過神來就出了一身冷汗，心裏奇怪平時我也不是膽大的人，對這種怪異之事都是敬而遠之，今天怎麽就鬼使神差地出去看，還敢上手摸呢？我不會被鬼上身了吧？
奶奶一直在床邊坐著，瞇著眼似睡非睡，卻給了我滿滿的安全感，就這種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。
4
“上前來。”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，語氣充滿著壓迫和命令。
這時我發現自己仿佛置身於深海，四周黑暗冰涼。“誰？”我小聲問道。
“速！上！前！來！”那聲音忽然近在我的耳邊，強烈的壓迫感讓我的雙腿不自覺的發軟發抖。
“救……救命！！”我癱坐在地，顫抖的嘴巴上下張合，發出微弱求救。
一陣溫暖從手心，腳心，額頭傳遍全身。
“幺兒？幺兒？”
是奶奶，奶奶在喊我。
“奶奶！奶奶！”我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，對著黑暗呼喊。
忽然一道光出現在眼前，我顧不得形象，手腳並用往光的方向爬去。
我從床上驚坐起來，才發現全家人都圍在床邊。老爹手裏拿著的手電筒還在亮著，我意識到剛才那道光應該就是它了。
“呵～呼～”真是謝天謝地，我喘了一口粗氣，舉起右手想要摸一下額頭，才發現手裏握著一個暖水瓶。
二姐把濕毛巾從被子上拿起來，對我說：“幺兒，你剛才睡的好好的，突然開始說胡話，手腳冰涼一直冒冷汗，叫也叫不醒。奶奶給你沖了暖水瓶放在手裏和腳上，又給你用熱毛巾敷頭，過了好一會兒才好些。可要嚇死我們了。”
老爹的表情有些凝重，問我夢見了什麽。
我將剛才的夢覆述了一遍，奶奶聽完就一直拉著我的手，生怕我會忽然沒了。
這下全家人都睡不著了，所有人都呆在一個屋裏，擠在炕上，等待第一縷陽光的出現。
“爸。媽。我回來了。”
“是我老漢兒的聲音。”
棺材出現的那天晚上老爹就打電話給伯伯和我老漢兒了，我老漢兒離家最近，所以最先到家。
大哥把事情的經過給我老漢兒說了一遍。
天亮了。
一直等到中午也沒有什麽異常，老爹看著地上的棍子的影子剛好是個點了，就趕快讓漢子們起棺。靈婆說過，太陽正當頭時候，要在半刻鐘內完成。
一群漢子嘿呦了一聲蹲起，木棍壓的他們的肩膀往下凹。
棺材離地了。
“快，快，放進去。”老爹在一旁指揮。
可正當要往坑那邊移動時，一陣邪風生起，吹得黃土滿天。
擡棺的眾人站不穩，手一松，棺材又重重落地。
所有人面面相覷，都知道有些邪乎。
“快擡起來，繼續。不能誤了時間。”老爹鎮定道。
眾人又將棺材擡起，正當要往旁邊移時，邪風再起，眾人不得已又將擡棺的木棍脫手，棺材再次重重落地。
“這實在怪得很，楊大爺，還是快去找何仙姑過來看看吧。”
這次是我老漢兒去找的靈婆，路上把昨晚和邪風的事兒都說了一遍。
靈婆來了之後，讓我們全家人挨著摸了一遍。結果他們都是說有一種被灼燒的感覺，並且有一股推力不讓他們靠近。
怎麽會？昨天我感覺到的明明是刺骨的冰冷和強大的吸力。
靈婆看著我，眼神堅定：“看來，是你了。”
這詭異的棺材到底從什麽地方而來？為什麽剛好在我的十八歲生日，出現在院子裏？為什麽我能感受到它的冰冷？
難道，難道這一切真的與我有關？可，與我究竟是有什麽關系呢？
這時我老漢兒忽然圍著棺材轉了一圈，看到棺前面的花紋時，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異樣，過了一會兒竟然有些欣喜。
我走過去問：“老漢兒，你發現什麽了？”
我老漢兒瞄了一眼其他人，看他們還對著手研究，就把我拉到裏屋，關好門。
“這和你媽身上的一模一樣。”
“我媽？怎麽會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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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楊思哲，名兒是我那已經不知蹤影的媽去給我取的。
村裏人說我媽叫哲瑤，是從城裏來的，我剛落地她就跟著城裏的漢子跑了，而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。
我不相信，他們說我媽跟人跑了，有誰親眼看到過？我老漢兒從沒說過我媽一句壞話，所以她一定有自己苦衷，不是不要我了。
我老漢兒有兩個兄弟。嬸嬸們生孩子比都我老漢兒早。我成了家裏最小的崽子，所以他們叫我楊幺兒。
我們村大多都公婆兒媳住在一個大院兒裏，二十來號人吃一口井。我家也是。
我家裏人多，經濟又拮據得很。可十幾張嘴等著吃飯，我老漢兒和伯伯兩家年輕人就只能都進城打工去，只留下我和幾個哥哥跟著爺爺奶奶生活。
“楊幺幺是小爛孩兒，沒爹疼來沒娘愛！”二狗蛋甩著小辮，嘴裏哼唧著詞兒，一副潑皮的樣兒。
他唱的是村裏那幾個搗蛋的專門為了嘲笑我編的歌。每當他們看到我放學路過，就會朝著我嚷嚷。
我撿起一塊土塊子就往二狗蛋頭上砸，剛好命中腦門。
“哎呦！”
吃了疼，二狗蛋用手捂住了額頭，惡狠狠地看向我：“你！你砸我！”
“咋了！你張嘴了，還不準別人長手了？砸的就是你！”我狠狠地看回去，氣勢一點也不肯比他弱。
二狗蛋有些惱羞成怒，撿起一旁的棍子就沖了過來。“我要打死你！”
“誰怕誰！”我迅速撿起幾顆小石子，往他身上丟。
他挨了石頭砸，蹲在地上哭：“哇！沒媽的孩子打人啦！嗚嗚.......”
我也沒躲掉那一棍，疼的在地上躺著哭：“......是你先唱那歌的，嗚嗚嗚，哥，姐。有人打我......”
我一邊哭一邊揉剛才被打的地方，心裏罵二狗蛋可真無賴，明明是他自己先撩的事，現在卻在那哭，在那委屈。
忽然我被抱在懷裏，那人還幫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。
“咋了，他打你？”
抱著我的是我二姐，說話的是我三歌。看到他們的第一眼，委屈的苦水又湧了上來，我抽抽了一會，小聲嗯了一聲。
結果就是，二狗蛋又被揍了一頓，最後被我二哥揪著小辮，拖到我面前給我說對不起，下次不敢了，才被放回家。我跟著二姐三哥回家。一路上倆人一直說下次要回家找他們，他們會幫我揍那些搗蛋的，不要自己上去跟人家打，我就跟在後面一直“嗯”著。
這種事情從我記事兒起就經常發生，他們罵我我就砸他們，打他們，用行動告訴他們，我！絕對不是好欺負的。可是我年紀最小，老是打不過，被揍得很慘。這時候我的哥哥姐姐們總會循著哭聲找到我，幫我打回去，護著我。
因為家裏人對我的關心和愛護，所以即使別人老拿沒媽的孩子戳我痛處，我也沒有感覺到自己是沒人要的孩子。因為我知道我還有我老漢兒、老爹、奶奶、哥哥姐姐、伯伯嬸嬸......他們都努力地愛著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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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我考上了高中。高中裏家裏有十幾裏路遠，所以我選擇了寄宿。
我上學比較晚，上到高二的時候已經十八歲了。
今天周五，剛好是我十八歲生日，爺爺奶奶肯定已經殺好了雞，等我回家。
上完自習課，已經快八點了，為了不讓爺爺奶奶等太久，我回宿舍隨便裝了一套換洗衣服，就騎著腳踏車往家趕。
回村子的路沒有路燈，黑漆漆的，只能靠著車頭上綁著的手電筒發出的一束光照路。奶奶說過趕夜路最忌回頭，所以我蹬得飛快，頭也不回地一路到家門口。
剛到家，我就看見自家院子裏擺了一副黑色大棺槨，不由得一瘆。車子隨便一放，拽起書包就往裏屋跑。
進了屋，老爹背對著我，好像在找什麽東西。
看到老爹，我緊張的心有些放下。“老爹，門口那是什麽？”
老爹沒看我，繼續翻抽屜。“回來就去裏屋找你哥玩去。不該問的不要問。”
“哦。”我放下書包，進了裏屋。
大哥、二姐、三哥都在。他們圍著小桌好像在商議什麽，神色凝重。見我進來便招呼我快點過去坐。
“哥，姐，你們說什麽呢？”
大哥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板凳給我。“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應該看見院子裏那東西了吧。昨天晚上突然出現的，是榮輝出去上茅房的時候撞見的。”
“啊？突然出現？怎麽回事？”我順勢坐下，拿起桌子上的幹果送進嘴裏嚼。
“就是突然出現！你說這麽大個東西，還那麽重。沒個十來個壯漢，根本不可能搬得動吧？”三哥大著個眼睛，表情誇張，生怕情緒不到，不能使我相信他。
“對對。你說怪不怪！我們就睡在靠窗邊的那個床，那天晚上楞是一點動靜也沒聽到。”二姐也附和著。
三哥繼續說：“我看到那東西橫在院子裏，嚇得瞬間沒了瞌睡，尿也不敢尿，趕快回屋把老爹叫醒。老爹出去看了一眼，回來就讓奶奶和我們在家小心待著，他去找村頭的那個靈婆過來看看。走之前一直叮囑要把門窗關好，除了他回來，誰來也不要開門。”
大哥黑著眼圈，打了個哈欠說：“結果我們三個沒抗住，怕著怕著就睡著了。奶奶等了一夜，今天淩晨老爹才帶著靈婆回來。一回來就開始在堂屋裏燃香點蠟，還供起了一塊從來沒見過的靈牌。你應該也看見了，就擺在條機上。”
“怪不得老爹剛才那麽嚴肅。”我點頭明白，不過大哥說的靈牌剛才進屋的時候並沒註意到。
這是老爹在屋外喊道：“輝兒，幺兒，你們四個都出來。”
“哦，來了。”三哥第一個應到。
到了院子裏，老爹和靈婆都在，還有幾個同村的健壯漢子，他們每人手裏都舉著火把，掂著鐵鍬。
三哥說他們是老爹今早出去找來了幫忙的，就等著晚上在院子的空地上挖坑埋棺。
以前村裏有事兒的時候，家裏人都讓我遠遠地看，所以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村裏的靈婆。藏藍色的頭巾裹有些蓬亂的灰白發，細紋爬滿了整張臉，暗紅色的唇色好像是曬幹的血，她身上穿著布滿奇怪符文和圖案的袍子，像是很多布塊七七八八地被縫補在一起拼湊而成。怪不得以前不讓我去看，小孩要是看見了這副模樣的人，估計晚上是會噩夢的。
“可以了。”
靈婆開了口，老爹便招呼那幾個漢子開始幹活。不一會兒，院子裏就出現了一個大坑，接著老爹又在坑的邊緣地方撒上一層厚厚的黃土。
靈婆圍著坑小心轉了一圈，對我們說：“且再等一個晚上，這棺槨就停在原處。明日太陽正當頭的時候，才能將棺槨下到坑裏。”
“好。”老爹道。
靈婆進到堂屋，對著靈牌閉目，嘴裏念念有詞。過了一會兒，她睜開眼，神情緊張，小聲對我們叮囑說：“這幾天在家裏，千萬不要說禁詞，若是沖撞了‘那位’，生了事端，可不是我這個小小的靈婆可以管得了的。”
“那位”，看來是靈婆不敢直呼名諱，只得用“那位”來稱呼。
接著靈婆就從包裏掏出一張黃紙，遞給我們看。
那紙舊舊的，上面寫了幾個古文字，像是毛筆寫的，有些褪色模糊，但我依稀可以辨認出“山海”“墜”“神”這幾個字。
待我們看全部完，她便將紙燒掉倒在坑頭。
3
“我看看能不能查一下那位的信息。“靈婆掏出手機一頓劃拉。
我好奇，這種事情手機也能查？
“看吧，應該是這位了。”她把手機翻過來給我們看。
【玉海神】手機上顯示著一張畫像，畫上有文字，其中玉海神三個字最顯眼。
那段文字，大概記錄了【玉海神】是祖宗死後的代號。海，神，剛剛就是靈婆說的禁詞。
那肖像看上去很像古代時候的畫像，青銅色彩，古遠氣息穿過屏幕，撲面而來。
畫像上的那位身著的盔甲，盔甲上繪有青面獠牙的古獸。他的臉似乎有些獸化，分得清鼻嘴眼。我想要看清楚，卻總有種模糊之感。
靈婆對著畫像下面的古文，比劃了一陣，嘴裏還念念有詞。
最後靈婆告訴我們，這下面的符號寫的是，這代號是祖宗自己選的，畫像也是根據祖宗死時的樣子畫的。
“依著我的經驗推斷，這位應該是你們楊家往上數幾百來年的祖宗，至於為什麽他的棺突然出現，我說不出。但是……”
“我們的祖宗？”三哥發出了驚問。
“但是什麽？”老爹問道。
“但是，我能大約猜的到，他出現在這個時候一定是有什麽契機，比如你們家裏有人請他來的。”
“這這，這位祖宗我楊玖良活了這麽大歲數了也是才知道，老楊家怎麽會有人把他請來呀？”
“這我就不清楚了，以上只是我的猜測。楊老爺子你且聽聽就罷。”靈婆收起手機，做模樣地理了理衣服，一幅完事要走的樣子。
老爹立刻會意，拿出準備好的紅包遞上。“何仙姑辛苦跑一趟，這些做個路費吧。”
靈婆也不推辭，收了下道了句多謝，便離開了。
靈婆走後，我仔細回憶剛才看到的畫像。
雖然畫像是青黑色的，但破碎的筆觸依舊讓我感到鮮血的湧出和凝固。我在想，這位祖宗死的時候一定是被傷的很重吧。
今晚註定無眠。畢竟誰家院子裏突然出現一個詭異的大棺材，還能像沒事人一樣睡得安逸？
哥哥們怕我害怕，就讓我跟他們睡一張床上。我躺在床上睡不著，腦子裏一直想那口棺材。
與我以前看見過的不一祥，那口棺很大，很厚重。不像尋常的棺材棺身呈梯體，看上去更是像一個長方體。棺體黑漆漆的，看著不像是新棺，像是在某個地方已經放了幾十年的老棺。
已經是後半夜了，大哥三哥已經睡著了。我越想越睡不著，也不知為什麽就是想去看看外面那棺材。
十一月夜裏的風吹在身上，讓人打寒顫。清醒後的我才開始有些害怕，不過我已經走到院子裏了。
奇怪，為什麽看著這副棺材，除了害怕，我竟然還有一種親近之感？
我靠近了些看，發現棺蓋和棺身上都繪有圖案。暗金色線條緊緊附在棺體表面，蜿蜒四散的金線連成神秘古老的圖騰。
似乎收到了什麽的吸引，我竟不自覺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花紋，瞬間一股刺骨的冰冷由指尖傳遍全身。
我吃了疼，大叫了一聲，立刻抽手。覺得再慢一秒，那裏面就會有東西出來把我吸進去。
大哥第一個跑出來。他看到我在院子裏捧著手對著棺材發楞，以為我遇到了什麽奇怪的事，立刻沖上來把我拽走。
不一會兒全家人都跑出來了，個個圍著我問我有沒有哪裏不得勁。
“你大半夜不睡覺出來碰那幹什麽？”老爹氣的胡子都快翹起來。
“我，我睡不著。”我已經有些懵了，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。
“老爹，幺兒肯定被嚇著了，您別怪他了。”二姐先幫我說話了。
“我感覺，我感覺那棺材會吸我的血，還可以把我凍住。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老爹看了一眼我，又看了一眼棺材，生氣道：“別胡說八道，都進屋去。”
奶奶拉著我進了屋，看著我上了床，沒說一句責備的話，只讓我別怕，她會看著我睡。
我躺在床上，手腳冰涼，回過神來就出了一身冷汗，心裏奇怪平時我也不是膽大的人，對這種怪異之事都是敬而遠之，今天怎麽就鬼使神差地出去看，還敢上手摸呢？我不會被鬼上身了吧？
奶奶一直在床邊坐著，瞇著眼似睡非睡，卻給了我滿滿的安全感，就這種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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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上前來。”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，語氣充滿著壓迫和命令。
這時我發現自己仿佛置身於深海，四周黑暗冰涼。“誰？”我小聲問道。
“速！上！前！來！”那聲音忽然近在我的耳邊，強烈的壓迫感讓我的雙腿不自覺的發軟發抖。
“救……救命！！”我癱坐在地，顫抖的嘴巴上下張合，發出微弱求救。
一陣溫暖從手心，腳心，額頭傳遍全身。
“幺兒？幺兒？”
是奶奶，奶奶在喊我。
“奶奶！奶奶！”我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，對著黑暗呼喊。
忽然一道光出現在眼前，我顧不得形象，手腳並用往光的方向爬去。
我從床上驚坐起來，才發現全家人都圍在床邊。老爹手裏拿著的手電筒還在亮著，我意識到剛才那道光應該就是它了。
“呵～呼～”真是謝天謝地，我喘了一口粗氣，舉起右手想要摸一下額頭，才發現手裏握著一個暖水瓶。
二姐把濕毛巾從被子上拿起來，對我說：“幺兒，你剛才睡的好好的，突然開始說胡話，手腳冰涼一直冒冷汗，叫也叫不醒。奶奶給你沖了暖水瓶放在手裏和腳上，又給你用熱毛巾敷頭，過了好一會兒才好些。可要嚇死我們了。”
老爹的表情有些凝重，問我夢見了什麽。
我將剛才的夢覆述了一遍，奶奶聽完就一直拉著我的手，生怕我會忽然沒了。
這下全家人都睡不著了，所有人都呆在一個屋裏，擠在炕上，等待第一縷陽光的出現。
“爸。媽。我回來了。”
“是我老漢兒的聲音。”
棺材出現的那天晚上老爹就打電話給伯伯和我老漢兒了，我老漢兒離家最近，所以最先到家。
大哥把事情的經過給我老漢兒說了一遍。
天亮了。
一直等到中午也沒有什麽異常，老爹看著地上的棍子的影子剛好是個點了，就趕快讓漢子們起棺。靈婆說過，太陽正當頭時候，要在半刻鐘內完成。
一群漢子嘿呦了一聲蹲起，木棍壓的他們的肩膀往下凹。
棺材離地了。
“快，快，放進去。”老爹在一旁指揮。
可正當要往坑那邊移動時，一陣邪風生起，吹得黃土滿天。
擡棺的眾人站不穩，手一松，棺材又重重落地。
所有人面面相覷，都知道有些邪乎。
“快擡起來，繼續。不能誤了時間。”老爹鎮定道。
眾人又將棺材擡起，正當要往旁邊移時，邪風再起，眾人不得已又將擡棺的木棍脫手，棺材再次重重落地。
“這實在怪得很，楊大爺，還是快去找何仙姑過來看看吧。”
這次是我老漢兒去找的靈婆，路上把昨晚和邪風的事兒都說了一遍。
靈婆來了之後，讓我們全家人挨著摸了一遍。結果他們都是說有一種被灼燒的感覺，並且有一股推力不讓他們靠近。
怎麽會？昨天我感覺到的明明是刺骨的冰冷和強大的吸力。
靈婆看著我，眼神堅定：“看來，是你了。”
這詭異的棺材到底從什麽地方而來？為什麽剛好在我的十八歲生日，出現在院子裏？為什麽我能感受到它的冰冷？
難道，難道這一切真的與我有關？可，與我究竟是有什麽關系呢？
這時我老漢兒忽然圍著棺材轉了一圈，看到棺前面的花紋時，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異樣，過了一會兒竟然有些欣喜。
我走過去問：“老漢兒，你發現什麽了？”
我老漢兒瞄了一眼其他人，看他們還對著手研究，就把我拉到裏屋，關好門。
“這和你媽身上的一模一樣。”
“我媽？怎麽會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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